早上七點剛過一分,吟清就準時出現在春水門口。
掄起拳頭正要敲下,大門卻不費吹灰之力開了。
吟清不以為意,以為大抵又是大人昨日趕著作畫才忘記關門。
說到這,他就不得不驚嘆地府治安真好,雖然前些時候出了豬妖一事,但豬妖畢竟不是陰司裡的一員;除卻這事不算,平日的陰曹秩序仍是良好,也沒見著誰物品被偷了。吟清當這鬼差當得十分習慣,前塵他也不過一名庸碌捕快,來到冥府也是作類似的差事,卻是清閒多了。
邁步跨入門檻內,他也沒想到要呼喚春水,因為往昔俱是如此,只要春水埋頭苦幹,忙暈了,就會交待他何時自個去收拾。於是他乾脆地往書房走去,才走進房裡站定,一抬頭,就看見一人一寵不約而同地望向他,雙目炯炯有神。
吟清一愣,看看前方,又看看房頂,來回數次,眨了眨眼睛,忽爾茅塞頓開,輕拍臉頰。
「哎,瞧我,還沒睡醒呢!竟然眼花了,對不住、真對不住,小的走錯了。」說著說著,也不顧對方反應就往後退去。
他以為眼前是夢幻泡影呢!
春水看著吟清離開書房,期間因為背對著走路,不時跌跌撞撞地。
她注視了好些會,回頭和小白面面相覷。
春水無聲問著:這小尾巴在唱什麼戲?
小白半瞇著眼看她:我哪曉得。
再轉頭看著門口,無語。
不多時,吟清便像趕投胎似地撞入書房,邊喘邊端詳春水,確認大人是真實的,沒認錯,才有氣無力地說:「大人今日起得真早,不過辰時一到便起了。」
平日裡,春水大人可是不睡到日上三竿決不罷休。
春水沒回話,只是反射性地瞥向讓她早起的「罪魁禍首」。
螣霄昂首挺胸,一日之計在於晨,他才不覺得卯時叫醒她有錯呢!
春水不會承認自己開始習慣早起,這對向來渴望睡飽的她簡直是凌遲,於是回到正題,對吟清開門見山道:「辛苦你了,畫在桌上,自個去拿唄!」
吟清聽話地走到桌案旁,確認畫布上有內容,敏捷地捲起畫卷,收到一半,赫然發現!
他驚「呀」了一聲,「春水大人,你莫晃點我,這圖怎麼會是惡龍呢?」眉頭鎖得死緊。
靠在茶几畔,春水不急不徐地喝了一口茶後才答:「就是惡龍,哪裡不對?」這不是一見即曉的事嘛!
「可這、這圖上的物事分明是春水大人的新蛇寵啊!」吟清不笨,巴結春水這麼久,早已敏銳察覺春水身邊出現新的人事物。
「春水大人的蛇寵」真饒舌,春水聽了皺眉,「說話別文謅謅地,叫他小白就好。」
螣霄沒腳可跳,只能甩動尾巴以示不滿,可惜毫無震懾力可言。
順從地朝螣霄看去,才說:「小白……」吟清就被小白一瞪,莫名所以地害怕,「……君。」
話後,吟清一愣。
怪了,他怎會對一條區區獸寵卑躬屈膝?
春水倒是樂呵,打趣地看著小白,「小白……君哦?」真有意思的叫法。
被娛樂到,春水心情大好,笑咪咪地和吟清吩咐著:「甭煩惱這麼多,只管拿去給文判吧!他曉得我的意思。」
她才不相信出了這麼大的事,騷包紅衣會不曉得,沒道理要她自亂陣腳,卻讓他輕鬆作壁上觀。
吟清只得領命,抱著畫物,一頭霧水的告退。
春水一點都不擔心結果,整妥案牘,帶著螣霄去做每日必打理的事:澆水拔草養咕咕。
晌午,螣霄已經頻頻往入口看去,他似乎很擔心吟清回報的結果,畢竟是被通緝者啊!雖然他曾經無法無天,但是答應了父親,他自然是希望好好安生一段日子。
春水倒是不受影響地回到屋裡,心情好,進入廚房開灶的時候還哼著小曲,弄了好些東西,看得小白只顧吞咽口水,將煩惱遠拋在腦後。
等東西一一出爐以後,他也顧不著燙手,一盤一盤地狠狠給他嚐個過癮。
春水在旁觀察,發覺小白居然最喜歡吃的是:餅乾。
看來西化不單單只有現代人才會這樣啊!
好笑的是,小白無齒,只能用上下牙齦用力磨碎餅乾吞入,看他吃得這麼辛苦,面上卻一副享受的神情,春水真是搞不懂他。
下午,眼見天色變得昏暗,小白急得像蟲似地不停扭動。
直到春水也算不清小白究竟扭了多久,吟清終於出現。
她鬆了一口大氣,復又覺得,緊張的是小白,干她什麼事啊?轉念又想,大概是受小白的舉動影響。
這回,吟清很是鎮定,端起一個烏漆抹黑的木盒遞給春水。
春水挑眉接過,「我能直接打開嗎?」這該不會是紅衣想要惡整她,給她一個作用雷同浦島太郎的玉匣子吧?
吟清點頭,「自然,文判大人交待過小的,要和妳說明這寶物用法。」
春水仍有幾分躊躇,她真擔心一打開就白霧瀰漫,然後她就變成白髮耆老。
可是身旁一人一龍都睜大的眼睛等著呢!這壓力可不是一般地小,春水只得咬牙,閉著眼打開。
等了一陣,身體感受不到什麼變化,她先睜開一眼偷覷,發現並無異狀,再張開另一只眼,便看清盒子裡面的項圈。
一只足以當她手環的琥珀項圈。
春水無言的拿起來,哭笑不得。
「這是作什麼?」
吟清背誦似地說:「文判大人說了,此乃『寵物項圈』,即與寵物立下契約讓他不得作亂的媒介。」其實他也不曉得這實際的內涵,只好呆呆地照本宣科。
「靈寵不是直接發血誓或簽符咒即可嗎?」怎麼還要靠外物維繫?難道她這隻小白真是非凡?
沒見過螣霄原型,春水根本無法想像他從前的光榮,自然也不相信螣霄多厲害。
吟清正欲回答,瞄到小白君的存在,面上很是為難。
春水理會,「你等我一會。」
手一伸,又是準確無誤地抓住螣霄的七吋,迤迤然走到屋外,「咕咕,這小毛頭煩你看管一下。」交待完畢就回轉書房,至於小白如何被咕咕對待就不管了。
待回頭,吟清馬上道來:「是這樣,文判大人交代,一般來說,靈寵的確是靠血印或符咒締結契約,但……大人說,春水大人您靈力尚且不足以服龍,」這麼說好像在嘲笑對方能力不足,吟清有些侷促。
見春水表情淡淡,似乎並不在意,吟清才稍微放心,繼續說:「加上小白……君的身份,」自從知道小白的真實身份後,吟清的敬畏不只多了那麼一點,比之春水寧可等到眼見為憑才轉變態度,他從文判那知道一切以後就不敢僭越。
「身份怎麼了?」
至高無上的龍神當然不是能與常人締結契約的,即使主人非人,甚至是上古大神也無法……吟清弱弱地解釋。
春水若有所思,「哦!沒想到我隨便撿來一條龍就大有來頭。」
大人,龍不是那麼好撿的啊——吟清崩潰。
小白先天條件太尊貴,不能隨便養,但春水還是不放棄,打趣地問:「紅衣應該知道『寵物晶片』這東西吧?怎麼他沒有給我這玩意,這不是方便多了嗎?頸環會掉,晶片可不會。」
文判大人果真是料事如神,吟清想。
照著文判的說法解釋,「文判大人說了,莫說地府沒有晶片這物事,單提血契還更方便些呢!更別提就算晶片做得出來,也沒人閒來無事只做專屬於龍君的讀卡機,更遑論龍君不是尋常靈寵,外物無法侵蝕。」
放不進去的晶片就是廢物,不提也罷。
「所以……紅衣才派你送來這個。」春水把玩著項圈,實在看不出這比她手臂還粗的物件怎麼框得緊小白。
「是的。」
「怎麼用?」
「套上龍君的頸處即可。」
這解答一點幫助也沒有,春水決定實際操作給吟清看,拎來螣霄就往他頭上套下。
滿心以為待會就會發生寬大的項圈掉落地面的景象,卻沒想到……當琥珀環通過螣霄身軀的七寸時,奇妙的事情發生了。
只見一掌有餘的圈徑倏忽縮短了一半,服貼地黏在小白身上。
「咦……金箍圈啊!」
吟清是知道西遊記的,當下回應。「沒錯,很像啊!大人。」他也看得直楞神。
努力拉扯項圈都不見變化,倒是螣霄被拉扯得難受,不住咆嘯。
春水也察覺自己過於魯莽的行為,將小白輕放在肩上,和吟清說道:「怎麼紅衣有這麼好的東西不早點拿出來?」
「這……小的也不清楚,但小的猶記得,文判大人是說這物品乃高人所贈,他覺得恰巧用得上,便囑我傳來。」
這話能說服得了吟清,卻是說服不了她,春水覺得,紅衣似是預見必有今日一事……
算了,一時間大概也問不出答案,紅衣不願說話時,就像死死閉著的蚌殼,難撬得很。
「那他送我項圈充當龍鍊,難道是當我三藏大師嗎?可我又不會念經。」寶物不會用,也只是廢物。
吟清盡責地解說:「是這樣,由於大人的靈力是由雙手透著畫筆釋出,所以只要您在紙上劃下命令即刻有效。」
「像是什麼呢?」
「這……不如大人隨意試試?」
「也行,」恰巧旁邊就是辦公桌,於是拿起筆來在紙上寫下,「躺下。」
停筆的剎那,小白就像被打趴一樣,身子橫躺下來,像是一條粗大的毛線,直挺挺地貼著春水的肩膀,動彈不得。
看小白想要立起卻不得的掙扎,春水有些不忍。
好像有點可憐……「那要怎麼消除?」
「和大人平常習慣一樣,抹去即可。」
於是春水沾著水將兩字抹糊,螣霄瞬間癱軟。
「……竟然這樣對我。」伸著舌頭喘氣,小白氣弱游絲地抱怨,已經掛不起以往的高傲姿態。
春水點點頭,很是欣喜得了這麼個寶貝,「幫我謝過紅衣了,這可真有用。」真是調教寵物的好東西啊!
自此斷定小白得惟春水命是從。
浦島太郎:摘自日本神話故事《龍宮傳奇》,敘述浦島救了神龜,去龍宮遊玩,玩轉多年,回來轉瞬即空。
漫畫《銀魂》裡面也有這個喬段,滿感人的。
金箍圈:摘自《西遊記》,此書名聞遐邇,就不用我多說了吧-_-|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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