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六、細雨綿綿……咦？

　　叮鈴——叮鈴——

　　空曠的大地上，串鈴噹啷噹啷地饗著，節奏十分規律。

　　寬廣的環境烘托出聲音的醒目，要不注意到還真難。

　　跟著聲音行走，隨著撞擊聲逐漸變小，不細聽還聽不見，這時，腳下已然轉換成一處土丘。

　　小土山地勢不高，高約數丈爾爾。

　　此處乃是地府北側偏遠地帶，貨真價實的荒煙蔓草，歷來鮮有鬼跡。

　　還不清楚陌生客打算，這時，鈴鐺又叮鈴作響，佐以腳步踩踏草坪發出的清脆聲響不斷。

　　「喀沙喀沙」的摩擦聲逐步清晰，一抹清影也漸漸明瞭。

　　——是春水。

　　她正背著登山客專用的行囊往土丘上跨步，累得不住喘氣。

　　走到山腰，再也止不住倦怠，停下步履，作短暫的休憩。

　　肩上的螣霄見機發難：「哼哼，小丫頭，缺乏鍛鍊啊！」此君果然很是記恨。

　　春水甩過一記眼刀，「有本事換你背我，豪華沙發給我坐。」風水也該輪流轉一下嘛！

　　「妳還不是往我脖子上掛這串鈴鐺，還當老子真是寵物呢！」螣霄嘟嚷著。

　　聲音雖然細碎，但春水還是聽見了。

　　難得有隻可以親近的寵物，春水怕小白走失，於是堅持弄上這鈴鐺，但對螣霄是真不大好意思，於是口氣不再咄咄，便說：「小白，你真確定靈龜長老葬在這？」

　　「當然！」牠用力點頭，以示消息的真實性。

　　「可你們既是神龍一族，怎麼死去不是歸自家管？」在春水的世界觀裡，龍族既然和天宮分庭抗禮，那麼族人亡故後也是歸屬族裡處置吧！

　　她不知道，龍既然是龍神，當然不會老死；但她想得也確實沒錯，龍族還是會因為外力死亡，加上神龍的後裔少之又少，新血著實難能可貴，所以每當出現一件意外，殞故一條龍命，對龍宮都像是國喪一樣。

　　螣霄可沒半點疑惑，「靈龜爺爺雖屬龍族，但身份很是不同，所以不歸咱們管。照道理，他該是要回天上的。」

　　「那怎麼會在地府裡頭？」沒道理啊！

　　「從前他和螣蛇並稱玄武靈獸，但自從螣蛇千餘年消失人間後，龜爺爺的神力就不比從前了，大概……壽終後只是暫居此地，好等待螣蛇歸返吧！」夥伴不見，玄武無法合一，自然不得歸位。

　　「原來四方神獸裡的北玄武是你們家的啊！」

　　螣霄被問得不確定，期期艾艾地回，「似乎不是……印象中，我祖父曾提及玄武上神永居北安，乃司冬之神，只是後來……大概是只剩下龜爺爺一人，他嫌孤單，就來咱們龍族安居了。」畢竟同屬水性，也算親戚，只是這關係扯得有些遠。

　　原來是名孤單老人，春水向來尊老愛幼，對神龜頓時興起敬重。

　　但春水尚有些疑慮，「小白，你現在不是沒啥法力了嗎？怎麼還能找到他老人家？」

　　「同族的本能感應唄！還有靈龜爺爺的氣息雖然淡，但本君嗅聞多時，還是確定了。」所以在牢裡一醒來，牠才想說：好歹能遇見一名親人，後才趁亂逃離；說到這，多虧父王的施法，讓牠一醒來就這副德性，輕輕鬆鬆從欄縫鑽出。

　　「哦？那他老人家在哪兒啊？」

　　螣霄努努嘴，「就妳腳下的土丘。」

　　春水嚇了一大跳，「欸！踩在別人的墳塚上是大不敬，你怎不早說！」

　　「我這不也是在妳走上來之後才知道的嘛！」

　　不知從何時起，螣霄已經鮮少自稱本君，大概是想，反正跟春水提及身份也沒用，她這孩子不會高看，那抬身份抬得再高也沒意思。

　　春水無奈，此時想要下山已是無法，因為小白說要走到山丘的頂端才算數，只好繼續往上頭前進。

　　觀望四周，她一直滿心困惑，BOSS口裡號召過絕不剩田，怎麼北邊還有這麼一大片地未開墾過。

　　此時，小白將爪子裹入春水替他準備的餐巾裡滾來滾去，擦拭乾淨了又傾身，將雙爪伸到春水視線可及之處。

　　「給。」螣霄嘴巴鼓鼓，說話像含著滷蛋似地模糊。

　　在眼睛眨也不眨的情況下，春水已經連續往肩頭遞去第七塊餅乾了。

　　她不由得想，當初孟婆廚藝高超，除了熬湯還擅點心，要不是地府女性人員沒幾個，她們也湊不到一起；也幸好她趕巧蹭回這門技藝，不然，想要哄得小白心甘情願地待在身旁，還挺不好辦。

　　令人驚訝地倒是，孟婆果然是「活到老學到老」的最佳典範，思及當初陪她去陰采食鋪找點心書，她老人家熟門熟路像走自家大門一樣，東挑西撿的架式可比在世時那些廚神級別更嚇唬人，春水不禁為之汗顏——她果然是懶散不思上進的後輩。

　　別開臆想，她側頭瞅著小白。

　　只是……打量著小白圓滾滾的身子，尤其是鼓漲的肚腹，春水就忍俊不住，纖手輕輕一點，對方頓時打了個嗝。

　　許是吃飽心情好，對於春水的作弄也就不以為意了。

　　「別鬧，壞消食。」短短爪子努力推拒侵犯。

　　春水聽話地拿開手，她也不過點一下好玩罷了。

　　不過，還真是羨慕啊！這小白每次都吃得肚子腫脹，待消化完又肚腹平平，絲毫不見發胖，這怎麼吃都胖不了的瘦底子真令人欣羨。

　　螣霄若是知道春水所想，肯定回諷說「這副德性胖瘦有啥好感興趣」，牠可是很滿意自己原身的威壯，人身的猛勇。

　　真是有吃跟沒吃一樣，若在人間，必是一名糟蹋糧食的……春水搖搖頭。

　　螣霄撐得直打嗝，卻還是時不時地向春水討食。

　　直到遞過第十七塊時，春水也走到了山頂，還沒作什麼呢！頭頂上傳來轟隆隆的雷響，她反射性地往上方看去，側首和小白打趣道：「這是不是你家的親戚啊？」龍族掌雨嘛！

　　「不是，」回答得斬釘截鐵，「地府的雨水龍族管不著，先別說我們只司掌人間恩澤雨露，況且，冥界又不像人界需要風調雨順。」壓根不受影響。

　　「這樣啊……」春水訥訥道，視線繼續對著穹頂。

　　天邊開始下起綿綿細雨，視線立時變得如山水墨畫般朦朧。

　　「下雨了，咱們改日再來？」

　　「行。」雖然螣霄是龍，在他原型情況下泅水是正常，但在他這副模樣下濕漉漉地也教他難受。

　　正要下山，春水發覺已經抵達目的地，「可是，我已經到了山尖，你要不要先把事情辦一辦再走啊？」她可懶得再爬第二次。

　　螣霄掀掀眼皮，「不必了，方才我就已經拿到我要的訊息。」

　　春水登時覺得自個手癢十分，奈何不興暴力。

　　咬牙切齒的在心裡念經似地「我是大人，不與小孩計較」、「我是文明鬼，不動手腳」好一會才壓下怒意。

　　壓根把千來歲的螣霄當成孩童看待。

　　直到雨滴已經大得不容忽視，春水才甘願自懷裡扯出一卷畫紙，畫出一把紙傘遮雨。

　　螣霄耐不住好奇，用爪子背面東碰西摸，「咦？紙做的傘，怎麼不會破？」這傢伙的土包子樣又浮現了。

　　也難怪小白不知道，春水說：「紙傘這門技藝已經六百多年囉！」起源於明初年間，那時小白還在牢裡吧！

　　至於她怎麼會知道這種工藝歷史，因為在世時她曾畫過大名湖畔的夏雨荷，當時她想給美人拿把傘，查式樣的時候就注意到了。

　　「真厲害，凡人也挺聰明的呀！」

　　春水得意地翹翹鼻子，「那有什麼，後來早已進化到伸縮自如的自動傘了！還能擋太陽光呢！」考量到小白聽不懂紫外線，她大略的粗稱光照。

　　小白不以為然，「嘁，凡人真奇怪，日照多好多溫暖，對身體有益呀！竟然排斥日神。」那個樂觀開朗的上神會難過的吧！

　　春水輕壓他的頭，「咱們凡人可脆弱得很，被照久了還會生病。」

　　螣霄想起那一千兩百多條人命，噎住。

　　許是餅乾吃完了，小白又是個靜不住地，盯著頭上的傘又說：「有妳說得那啥『自動傘』，又何必用紙傘？」說到底，是龍大爺想見神奇自動傘才這番說詞。

　　「氣氛。」

　　「能吃嗎？」吃，乃食衣住行之一，十分實際，故螣霄問得很理直氣壯。

　　春水很是虛弱，「你真是沒半點文人雅興。」

　　小白欣然接受，「我是武將，咬文嚼字作啥。」

　　無奈擺手，「真是對牛彈琴。」

　　「隨妳說去。」他才不覺得沒啥雅興會怎樣，識字就足矣。

　　說著說著，回程也走了一大半路，這時，春水停下腳。

　　「怎麼了？」

　　略略抬起傘緣，春水想到一件事。

　　四十多年來，她既然未曾見過陰間下雨，那麼此時……為啥會下雨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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※丈，公制一尺=10公尺，所以這小山丘真的不高。
※玄武，古代神獸，是玄蛇皂龜的形象，後來道教把他具象化成玄天大帝/真武大神。

PS.說到清影，汀就想到蘇軾那闕「水調歌頭」的詞，話說他們兄弟倆感情還真好；還有，這首歌張歌神也唱過，真是好聽啊！
　（扯遠了XD）